作者:曾奇峰 中国注册督导师
一切伟大的文学艺术作品,都会涉及人类群体的心理创伤的呈现。比如中国文学的几个巅峰产物—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呈现曲折婉转、或大或小的心理创伤的。相信这些作品的作者,在把这些创伤诉诸文字或者其他形式的时候,就已经处理了自己的创伤了,创伤从此就不再是一种创伤了,而成了一种可以用来把玩和欣赏的东西,特别是对于后来者,这个功能就更具有治疗性意义:没有任何东西,比看到或者读到另外一个人竟然跟自己有相同的经历和体验的时候,更让创伤的经历者有被共情和被治疗的感受了。
千百年来,这样的治疗功效一直都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文人骚客抒发于前,同样的文人骚客或者凡夫俗子复诵于后,虽远隔岁月或阴阳,却共有那一悲一喜一爱一恨一叹,再加上醇酒美曲佳人相伴,有哪一个中国传统读书人,会认为心理创伤仅仅是创伤的?他们从来不回避创伤,而是表达创伤。在一个东西被表达的时候,这个东西就不完全的是这个东西了。
所以,至少是在中国文化背景下,许多关于创伤的词汇,都有着不太坏的意思。比如悲壮,凄美、惨烈、壮烈等等。这些词汇,读来让人感受到的决不仅仅是创伤的味道,更多的却是一些令人喜怜和振奋的东西。
最近几十年来,随着还原论哲学理论的散布,对创伤的理解开始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这个方向的基本理念是,一切心理的创伤,都可以找到生物化学方面的改变;所以对待心理创伤的方式,可以从生物化学入手。从生物医学的角度,我从来不反对人是一个生化物理反应综合体的观点,但是,除了这之外,我同样坚信人有着超越生化物理层面的更高级的真实,而且,后一个真实,对于人类的存在来说,比前者更为重要。
人生就是一个创伤的连续体:生命始于创伤,然后终于创伤。在这两个最大的创伤之间,又无数个小的创伤。如果不是造成了生命质量的巨大下降,或者导致生命的过早结束, 些创伤本身与其说是坏事,倒不如说是好事,因为这些创伤犹如生命溪流的浪花,可以增加溪流的层次和美丽,使人有别于机器的单调和乏味。从这个角度来说,过快消除以及创伤后的应激体验,就是反人性和反美学的。
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更加美好的人生。被视为纯粹有机体的人和相应的人生不可能有复杂生命如人的复杂的美丽感受;同样地,纯粹的创伤性的凄美,也不应该是全部的人生体验。人所需要的,决不是单一,而是多样,哪怕是有一些痛的多样。
为什么对一些人来说是创伤性的事件,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犹如风过耳?创伤到底在哪里?对这些问题的回答,至今尚不是太清楚,关于心理的创伤,我们目前唯一清楚的是,自然科学在试图解释它,而人文科学一直在欣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