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危机—历史-认同
在历史意识的领域中,危机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相反,危机构成了历史意识。因此人们可以说,没有危机就没有历史意识。所谓“危机”,我指的是对一种时间性变化的某种体验,即对偶然性的体验。偶然性是一种事件或事变发生的状况,它与某种预先给定的解释有出入。出于人的生活目的,那种解释本可以使事件易于理解。人们各种期望的图景中都有着时间的性质。因此,比如说,只要人们没有实现他们的活动目的,这种活动的结果就是偶然的。这些结果作为出乎意料的、甚至可能阻挠其原本意图的东西而被体验着。对于这个井井有条的人类的理解力与阐释力的世界来说,偶然性意味着混乱与迷茫。既然作为一种发生在人的世界中的困扰因素,它本质上就是人的心灵要接受的一场无法避免的挑战。哈姆雷特在遇到他父亲的幽灵后所说的话,可以表达这种挑战的特征:
“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该死的怨恨
注定了要我来重整乾坤!”
下面的话中,莎士比亚也表达了这种特定的时间的性质:
亨利王:噢,上帝!要是一个人可以读到命运之书,
看到时光的流转……
知道命运怎样嘲弄人,
在变迁之杯里注满了多少种酒液!噢!要是这一切都能见到,
当一个最幸福的青年,遍阅自己一生的经历,
知道过去经历过什么艰险,将来又要遭遇什么,
他将会阖上这本书,坐下来安心等死。
人们在文化上的时间次序中求索人生,对于这种次序来说,偶然性是一种威胁,它将次序变成一片混乱。在时间进程中,人的伙动或苦难与人类世界在时间过程中之变化这两者间的关系被人类的心智概念化了,这是偶然性对人类心智提出的挑战。这种时间进程始终有一种“关键性”特征:只将其理解为是深思熟虑的人类活动所产生的变化的结果,还是不够的。相反,它恰恰与预期的目的相悖,或至少是有所偏离。于是,人们经常要用神的力量来解释它。欧里庇得斯(Euripides)的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神形多样
诸神所为、违我所愿之事,亦多矣。
人所期望者并不发生,
而神却有办法出人意料。
若没有体验这种阻碍了期望与意图而令人焦虑的时间性变化,没有克服这种变化的努力,也就没有人生。这种断裂和间断性的特定时间体验,由“偶然性”一词表达了它的意义。
历史意识是对这种偶然性的挑战的精神回应。因此,当国王亨利四世哀叹“时光流转”时,莎士比亚让大臣华列克用一句清楚准确的话来回答他:
“人的生命中都有一部历史,
它描绘出逝去时间的本质”……
历史学将偶然性置于到一种按时间次序的叙事次序中,它在其中获得了感知与意义。于是,人们的活动能够以一种适当的时间次序进行下去。
在一部中国著作中表述了同样一种关系,即偶然性是挑战,历史是回应。《春秋公羊传》写道:“拨乱世,反诸正,莫近乎春秋。”
因此,我的观点是:历史建立在一种特定的时间体验之上。它就是对“危机”的回应,即“危机”必须通过解释来处理。这种观点也可能从别的方向来理解:如果我们想要理解历史思维的某种表征,我们就必须找到危机,以及它遭遇的“危急的”时间体验。
既然在时间进程中,偶然性搅乱了人类生活原先确定的方向,它就有了与意义的基本模式相联系的那种“危机”的本体论地位。意义的模式指引着人类的活动,使得他们能够追求并实现自己的目的。在活动的目的、手段及实现之间的关系中,人类生活的安全性永远地和根本地被一种经验给搅乱了,这就是:与这些行动相关的事情,其发生的方式在人类活动的工具理性的范围之内无法理解。我想指出,一般来说,世界在时间中的变化若遵循着合目的的因果关系(如一些事情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有人希望它发生,并实践他或她的意愿),那是不可能被理解的。
有一种普遍的信念,即,若是没有持久的人类活动来废除、确认和设置(象征意义上的)次序,世界将不断地改变自身的面貌而走向次序的解体。正是通过这种信念,人们认识到这种时间性变化的基本经验。人的心智总是忙于确立意义与价值的模式,它们除了遵循工具理性的逻辑,也遵循其它逻辑。就人类世界的时间性次序来说,正是运用讲故事的逻辑,通过改变人的生活被预先给定的状况,使得不再蜷缩在实现目标这种观念下的偶然性事件有了意义。9历史叙述将这些状况在时间中的变动引入一种次序,在这种次序中,危机的偶然性被消解为一种有关人类世界的时间性变化的充满意义的概念。
这就是为什么危机构成了历史意识。我不认为“危机”只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体验。偶然性总是在意义与价值的文化模式的框架内发生,但其发生的途径却是,这些模式通常必须被利用起来,有时甚至改头换面,以便与偶然性事件协调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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